白雪侠客

《病入膏肓》章十(伤疤)

*1/30  恢复日更  咳的肺要裂开了

*关于枪与手术刀,两个冰冷物件碰撞而出的火花


  没想到后来你痊愈了,我却病入膏肓。

                                   ——凌远


章十 伤疤

 

  凌远从手术室走出来后心已经爬满了汗,摘下口罩钻入鼻尖的就是弥漫在医院里的那股特殊的气味。闻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熟悉了,快要察觉不出来了。而其实手术室里的味道还要比医院寻常地方更特殊一点,药剂的味道在其次,还有手术刀起落间的血腥气。他重新呼吸了一下医院虽然不好闻却也比手术室还能再强一点的空气,交代好后续的事情,这才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

  凌远本来就没怎么舒展过的眉在摸出手机后就皱的更紧了,还是迟了,而且家里?哦对,钥匙他还有。

  他没有忘记约定,但是忙起来的时间飞逝而过,八点都已经算早的了。

  他迟疑了一下,想打电话问李熏然是不是已经吃过了,但是既然约在家里的话,还不如快点赶回去。绕了远一些但是这个时间不堵车的路,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了家。等他开门进屋的时候,正好与李熏然打了个照面。

  打开家门那一瞬间的灯火通明给他带来的悸动混杂着歉意,一时竟没有言语了。  

  “什么味道,快去洗洗。”李熏然嫌弃的挥了挥手,他对各种气味谈不上敏感却也是敏锐级别,凌远急着赶回来虽然是换了身衣服,身上还是有从医院带回来的味道。

  凌远没想到他没怪自己回来晚或者等得久,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放在旁人身上,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他呢,反而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洗洗。

  这愣着神就被推进了浴室那边,“您呢,赶紧去洗,洗完我还指望你搭把手呢。”

  凌远糊里糊涂匆匆的洗好了,等进了厨房才失笑,这哪是要自己搭把手。搭把手的分明是他李熏然吧,菜倒是都准备的挺齐全的,也都切了,虽然东一块西一块,大一块又小一块。但是也都码在盘子里,一盘盘的准备好了就等着他回来下厨了这是。

  凌远心下已定,挑了挑眉,“我记忆出了问题吗,我怎么记得是有人要请我吃饭?”

  李熏然嘿嘿一笑,“没错。是我请。”

  “这算你请?”

  “菜我买的!”理直气壮。

  “你可以一并做了。”

  李熏然摇头,“不会。”想了想,“我可以学,但是我现在不会,万一糟蹋了菜,还耽误吃饭多不值当啊。”

  “我以为你会出去订餐厅的。”

  “哎,我可不是舍不得钱,就你那个胃,我想了,外面没得吃,还不如回家吃,清净。还好吃。”说着就想起来上次吃锅子意犹未尽的味道来,“说真的,凌,凌哥,”他每次喊凌哥都叫的有点别扭,但是看凌远没注意,也就扔在脑后了,大不了少叫几次,“你教我做饭吧。”

  凌远听前一半还感动着,等后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慢悠悠的挽起袖子,系好围裙开了火了。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正好是菜下锅的时候,沉稳的声音在热油烹炸的声音里也格外清晰,“不教。”

  李熏然还沉浸在以后可以自己做好吃的喂饱自己的幻想里,这冷淡的两个字简直晴天霹雳,“为什么!”

  凌远不理他,他就钻进去在凌远身后绕来绕去,两人身高都不矮,仗着自己身材颀长就在不大的厨房里扎堆,凌远起锅一回身差点没撞他身上。李熏然倒是灵巧一下子就闪开了,但凌远还是皱了眉,横了他一眼,“有规矩没规矩了,别在这捣乱,进去等吃饭。”

  李熏然给他让开一条路看他装盘,“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捣乱了。”

  凌远手稳稳的握着锅把菜装好之后,把那盘菜放进李熏然手里,嘴上淡淡的说,“祖传的方子,传内不传外。懂了?”说完了抬腿踢了李熏然一脚,“不懂也赶紧走。碍事。”

  李熏然想了半天,祖传好像是挺不好弄的。算了,以后想吃来蹭饭好了,被踢了一脚也不恼,端着菜先回房间了。

  凌远看着他的背影自己也笑了,没人打扰效率更快,几下便把菜做好了。

  等两人面对面坐下的时候,李熏然闻着桌上家常的菜香味道,心里很满足。凌远就坐在他对面,灰色的开衫看起来居家又温柔,没有半分锐利了。

  凌远伸着筷子去夹菜的时候露出一点手腕,上面隐约的青筋看在李熏然心里都眼晕。

  李熏然抛开那一丝异样,“我觉得你混合这样的味道比较好。”

  “因为你成天就盯着吃。”凌远不客气的戳穿他。

  李熏然笑了,“因为医院的味道太难闻了,真不知道你们这样子成天在里面的人都是怎么受下来的。”

  凌远记起来曾经为了送自己就诊不得不去医院受罪的人,当时就是不情不愿又烦躁的样子,想来也是含了对医院不喜这一层含义的。

  “上次在医院就见你怕是不喜欢那个地方了。”

  “心里想想总可以吧。你说我下次去医院的时候,要真的喊我讨厌医院这种话,你们会怎么办,是不是要找保安把我轰出去了?”

  “你可以试试看。”凌远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可能结果真的就如李熏然所言。光他自己的脾气,若不是认识李熏然,碰见他所言那种情况,肯定是不会留情面的。当然,李熏然也不会这么做,他是知道的。“再说医院又是什么好地方,用不着惦记着下次。”

  这话才一出口自己方惊觉说了什么样的话,凌远在医院工作许多年了,对那些吉利不吉利的话早就司空见惯,但他做院长的真没什么避讳,也从未放在心上。没想到刚才竟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凌远心里有多复杂李熏然是不知道了,但是他知道这表面嫌弃还稍显霸道的语言深处是凌远柔软的关心。

  两人现在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但是什么气氛都有偏偏没有尴尬,反而经过了昨天晚上两个人要说不说的那些话,对彼此都更熟稔了起来。过了对陌生人的那一道城墙,虽然还没走到深处,看个明白,却到底与旁人不同了。

  就好像经久埋藏的宝藏,即便才只露出冰山一角,已经足以撼动河川了。

  李熏然独立的早,虽然和父亲关系不错,但是长大之后就基本独自一人闯荡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四处飘荡出差奔波过,像现在这样能把一个陌生的城市过的比家里还热闹的样子,就真的多亏了凌远。

  虽然凌远这人的脾气他还没摸透,翻脸的时候也挺吓人的……但是对他的好,他也实实在在记心里了。

  于是他听了只笑着受了,心里是暖的,大抵被长辈关心就是这样子的感受吧。

  他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心想,“你就是医生,不也天天往医院跑吗?更何况做刑警的,生死看遍,医院这种地方,又哪是躲得开避得及的呢。”

  餐桌上一时没人讲话,有些走神的李熏然一个没注意抬手的时候手蹭到了桌子边,没喊疼,却也呲牙咧嘴的甩了甩手。

  这下被凌远看见了,“怎么了?”

  李熏然瞅了瞅自己的手,“哦没事,不是切菜吗,开始的时候不熟练切到手了。”左手食指的第一个骨节处有一个菜刀切出来的伤口,不深。他便也没在意,刚才要不是撞了一下疼着了都忘了有这茬了。

  凌远要过来看被李熏然摆摆手拦住了,“没事,都没怎么流血,小伤。警察出身都皮糙肉厚的。”

  凌远见他一副随便的样子眉头都忍不住挑了挑,不管怎么说,李熏然这一人,从头到尾看着也和皮糙肉厚搭不上边。“你说你是警察出身,还是刑警。我看身手也不错,怎么用刀还能切到自己手?”

  李熏然听了也不好意思,他皱了皱鼻子,“我说但是你不能笑我。”

  凌远漫不经心的应了,“好,不笑。”

  没成想李熏然自己先笑起来了,边笑边说,“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冷兵器我就玩不来。近身格斗和枪械我都能拿满分,长枪长棍的我也能耍一耍。但偏偏这刀,怎么都和我不对盘。而且越小的越不行。”

  听到这儿的时候凌远自己都没注意,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以后让李熏然离他抽屉里那些未拆的手术刀片都远点。

  “我第一次上手的刀是当时我教官的匕首,我还没明白怎么玩呢,到我手里就先给自己开了道口子。”李熏然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右手,“就是虎口那里,整个都豁开了,血哗哗的往外淌。”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时的场景,却说的向来冷静的凌远都忍不住心里一揪。

  凌远内心如何翻腾,面上还是严肃的样子,手一伸就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李熏然虽然说到兴头上但竟也意会到了,把自己右手刚递过去就被凌远牢牢抓在手里,凌远低头去看他虎口的那个位置。

  李熏然没在意,摊开手任由他看接着往下说,“你知道最可气的是什么吗,最可气的是当时教官把匕首抢回去忙着心疼匕首,说那是他过命的兄弟,被我给玷污了!!”说到这口干舌燥的,左手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可怜我当时还满手淌血呢,那帮孙子就会看热闹。”

  凌远一直沉默的听着,眼神却越来越暗,听到这才接了一句,声音很低,“后来呢?”

  李熏然被问的一愣,“后来?没后来了啊。啊,后来就不玩刀了,反正勉强及格,别的成绩完全足够填补空缺了。”到底横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方桌,俩人胳膊再长也累了,就想把手缩回来,没想到被凌远牢牢的扣在手里,没松开。

  “包扎了吗?”凌远的声音有一点飘,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包扎……当时血流的太凶干脆就近找了个水龙头冲水来着,冲了几分钟血不怎么流了就,擦了点酒精,我就……”李熏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就什么?”凌远眼一抬,让他说下去。

  “就贴了个创口贴……”李熏然越说越没有底气,小声的说出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云药的……恩,挺好用的……”说完了干笑了两声,心想完了完了,这回一定要被唠叨了。算了还是不说话了吧,于是低眉顺目地往那一坐,争取把自己变成一个摆件。

  凌远却没数落他也没发火,只是握着手心里的手,手指忍不住在虎口那地方细细摩挲了几下。那里已经没有明显的伤疤了,只是还有一条几不可见的淡色印记,长长的爬过李熏然半只手掌,记录着过去这段记忆。

  凌远心里在想的事情让他自己心惊。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如果能够早遇见,如果那个时候他在,他一定会仔细地帮李熏然包扎好伤口,然后问一句疼不疼,不管他怕不怕疼。

  可是这算什么,当一个人想要参与到另一个人的过去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

  凌远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但是正因为他懂,才让他现在指尖都泛着凉意。

  李熏然被他一碰痒的很,笑出声条件反射的把手一抽,没想到凌远的手劲儿也正巧松了,就把手拿了回去。自己还忍不住蹭了蹭手,好去掉刚才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好像愈合好多年月的伤疤突然又现了形,在那里止不住的泛着痒意。

  凌远没说话就起身离开了餐桌,等拎着家庭药箱的回来的时候面沉如水,站定在李熏然旁边。“左手给我。”

  李熏然脑子转的也快,虽然还没闹太懂凌远怎么又突然管起来了,但是想来想去,约莫是职业病犯了吧。连忙摇头,“真没事了,你看。”说着自己拿右去往伤口上碰了碰,疼的瑟缩了一下,“咦,它怎么好像……渗血了……”说着头上就挨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李熏然捂着头仰头看过来的样子,在俯视的凌远眼里就变了那么点滋味。

  “手欠是不是,菜刀在厨房用不用再给你剁一次手?竟捣乱。”最捣乱的还是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此时此刻水汪汪的仰头看过来。生出些委屈的味道来。

  后来菜吃的还剩多少李熏然记不得了,不过他记得凌远小心又强硬的给他处理那么丁点大伤口的样子。

  凌远记得李熏然吃完饭后费尽心思看着自己把胃药吃下去的样子。

  不过,最后他还是想揍李熏然一顿的。因为李熏然思来想去,非要补一句好安这位大夫的心,“其实当时好的特别快,你看疤都没留,就因为那刀是开过刃见过血的,特别锋利。一刀下去伤口都是齐刷刷的,血不流了转头就自己合起来了。”

  凌远心想,也好,他的未来都不一定会有我的存在,肖想过去又有何用。

  毕竟,所有的时间里,只有眼下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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