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真】似是故人来（志怪/下完）
送 @一握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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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先开口的仍是少年。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羽皇失笑，心道这小鬼如此单纯，连与人争都不多记心上。
他未曾想少年便是再气闷，这世间与他能言能语的只他一人。又能恼多久？
“我为什么要答应？”
不自觉生了逗弄之心，不愿收敛。
可见少年泄露那一丁点可怜样，又不忍。
“你若问你身世，我不知道。”
“哦……我不说那个……”
“恩？”
“你能不能答应我下次有消息不要把布告贴在集市里？”
羽皇疑惑地看他。
“人太多了，我怕我看不到。你不知道被人踩到的话，虽然不痛可是感觉很奇怪的呀……”
羽皇心一颤，“没什么事的话，我不会再张贴布告了。”
“万一你有事想让我知道呢。”少年眉间有一种飘渺的认真。
“好。我答应你。”
少年就仿佛是真的少年，笑地透彻喜悦起来。
而他却好如早早入了暮年，梦境日渐频繁，在梦里时常分不清时节。可次数多了，他倒也习惯这种旁观的样子。
他见长老背手而立听了弟子的禀告，神色模糊。
“那孩子……没了？？”
弟子低头开了口。
站地远了声音难辨，他往前一步想听个仔细。
身侧吱嘎一声，却是他自己推门冲了进来。
神情难看，大声地质问弟子。
不等他明了，场景瞬息万变，已是都城密室里。
他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头。嘶吼着。额角青筋毕露。
星辰阁长老在他面前，面露不忍，“他已经走了，回不来了。你这么苦，便都忘了吧。”
香灰落，挣扎渐弱。
他见自己紧蹙着眉，嘴里喃喃着什么。
他跪下来去听，只听见自己嘴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两个字。
他呆立许久，心里一恸，眼泪就像失去意识的另一个自己，顺着眼角流淌而去，无法停歇。
他突然明白，当时难看的表情不只是愤怒。
还有刻骨的伤心。
08
他醒来时少年正守着他。
“你醒了……”
眼泪怎么都不停，少年手忙脚乱地伸手给他拭去了眼泪。
“你别哭呀……梦都是假的。”
羽皇抿紧了唇，他想说，不，不，我多希望那是假的啊。
“你都看见了？”
少年点头。
“看懂了？”
少年又摇头。
羽皇笑地难看，“你名间有一真字，唤作真真。”
少年重复着，“真真……”嘴角轻轻抿起，又垂下了头。
羽皇见他如此，难过稍缓，“做什么一会开心一会又不开心的。”
“只知道俩个字又有什么用呢……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少年渴望地看他。
“……不记得了。”羽皇眸光微晃，轻道，“不骗你。”
少年掠过梦里旁观的景，确未闻详解。反复念了几次，放下这事又愉快起来。
“那我便是真真了。”
羽皇勾起唇角，“恩，真真。”
真真咧开了嘴，傻乎乎的。
羽皇忽然无比渴望触碰他，只有那样才有实感。他看着真真柔软的发顶，曾经的简简单单也成了奢望。
“你猜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有孤魂野鬼告诉我，离魂第一时间就会找去未亡人那里。哪怕不记得也会看上一眼。”真真认真地答，“我来找你之前好像已经飘了好久了。所以你不用怕，不论你爱人是谁，一定还活着~”
羽皇没言语，疲惫地垂下眼。
脸上的水痕被风吹地冷，他突然怔住，记起了一闪而过冰冷却柔软的触感。
羽皇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向前踏了一步。
“真真？”
真真疑惑地回头，就被他抬手抚上了脸颊。
试探着实落在了皮肤上，冰冷刺手，也柔软可亲。
俩人齐齐呆住了。
羽皇试探着张开手臂环绕住他，慢慢收紧，仍有实感，不是空气。
他克制着心尖沸腾的血，收紧了拥抱。
等被向后推在床上，真真也没有抗拒，只是用那双眼不错的看他。
那眼眸丢了灵气，只大小还留有残影。
羽皇从上而下俯看他，手掌温柔地摩擦他的脸颊，再用拇指轻抚眼角。
“陛下……”
在真真眼里那张漂亮地不可方物的脸近在咫尺，他竟觉得自己一个鬼魂也紧张起来。
“你从未如此唤过我。”
“那、那我该如何……”
“那时我还未坐在这皇位上。”
“殿下？”
“再想。”
真真费力的思考着，引地头疼也不肯停。
模糊的印象扎根在他的灵体里，他竟然真的抓住了一丝痕迹。
“风……”
“风天逸。”
风天逸眉眼都亮地耀眼，笑地不羁，漂亮至极，惹乱了小鬼魂的眼。
“乖孩子。”
话音未落，温柔的吻印了上去。
无血无肉便无骨，冰凉的温度，可有暖热的那日？
09
时节入了深秋，御医来来去去，汤药换了三次了，病怎么也不见好。
真真飘在房梁上呆呆地望着榻上面色蜡黄的人，生人走了都没注意。
羽皇压住滑到嘴边的一声咳，“人都走了，下来吧。”
真真听话地到他面前，可也止于面前，没向从前那般黏过去。
羽皇没在意，伸手抓他，不曾想真真惊慌地向后一闪躲了过去。
风天逸面色冷了下去。
真真怕他，也还是不动。
他一介孤魂野鬼竟逐渐生了实体，风天逸却日渐虚弱。
他怎会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风天逸深吸一口气，哄他。“你过来。”
真真摇头。
“听话！”
真真垂着头，转身飘了出去。
“真真！！”
风天逸摔了药碗，下人仓皇而来。
他定了定神，“传旨。这皇城之内谁也不准提那个名字。违者，斩！”
“陛下是指……”
“去问长老，他知道。”
他面色讥讽，厌倦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真真在皇宫里飘荡几日，无功而返。
“你这样没有用的，等我记起来，我还是要走的。”
时日越久，那些模糊的剪影就快要跃出。
他不知风天逸在未眠深更立下了旨意。
10
风天逸算尽一切，没想到日子来的这么快，只因他没料到易茯苓会来。
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真真就在那里。
只一眼，记忆翻江倒海而来。
他记起了自己为救易茯苓而逃，最后却和白庭君一同被困。
他记起了白庭君为救他中剑身亡，而他自己也难逃，受尽折磨而死。
他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也记得为何久久不曾离去。
一为不知易茯苓可曾逃脱？
二为他最后的惦念，是他与他并不愉快的初见。
他看着惊慌失措赶来的风天逸，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人类丰富的表情。
风天逸打发走易茯苓，将他推进寝殿。
门悄然而合。
“我……都想起来了。”
风天逸不说话。
“就此别过吧，你好好当你的羽皇，晚点再下去，不然我好不容易摆脱你了，碰上就太亏了。”
风天逸仍不做声，真真道，“这辈子能遇见你我很开心，但是下辈子还是不见了吧。”
这话才说，他就已觉脸上笑容挂不住。
奇怪，明明已无血无肉，为何心口还会痛到窒息。
说出这话如同凌迟，可他无法不说。
风天逸愈发古怪，不惹他心灰，怕要出事了。
人鬼殊途……
便别留恋了吧……
他转身向门外飘去，没想到门窗全都不知不觉锁死，上面铺满了符。
他死地凄惨，本不怕这些，但他流连人世多时，吸了风天逸的精气，阴气散了许多。此时竟冲不过去了
他仓皇回首，风天逸站起来，手握一把利刃，“我也记起来了，便不会再放你走一次了”
真真慌了，“我已经走过一次了”
风天逸面色温柔，“上次放你走，你把小命都玩丢了。这么笨到了地府也要被欺负的，我怎么放的下心。我这便陪你吧。”
手起手落，挥刀挑了自己的手腕。
他扑过去，符不疼，可他怕他一身的帝王血。
拼命冲也近不了身，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真真跪在地上无声无泪的哭了。
风天逸想摸摸他，又怕自己满手的血，他会疼。
“你别哭。”
“我本想自刎，怕脖子断了到了下面也不能陪你说话。只能这样了，慢了点，你等等我。”
“你说，我死后能找到你吗？”
“如果我死了和你下的不是一个地府怎么办，我找不到你的话，你来找我好不好？”
“你一定要等我，你不等我我搅了了阴曹地府也要找到你。你就算投胎了，下辈子也总要死的。”
真真坐在他旁边，风天逸的血气冲的他火烧地疼，他也不顾。
他只是乖乖地坐在那，像许久的从前。
“你这个人啊，长的是好看，可说话总是这么讨人嫌。”
手指无力再握不住刀，风天逸定定的看他，看了好久。
“羽还真，你死的时候，疼吗？”
羽还真笑地一如初时干净灵巧，“一点也不……”
最后一个字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里。
刀落在地上，一声嗡鸣。
风天逸向后仰去，闭上了眼。
“说谎。一定很疼…一定比我现在还疼。”
“你啊……”
傻透了。
11
乡野林间，有古树贴了朝廷布告。
无人来往，风吹日晒。
天际有钟声鸣远。
可知夜风起，已是旧朝新君。
————终———
